品读余姚⑳|随时四明山
《余姚日报》版面图
山不过来,我们就过去。这个秋天,让身体和灵魂一起放飞,往南,往南,穿行在四明山的峰峦中,融化在无垠的林海中。这个时候,你是枝头鸣唱的一只小鸟,你是吹过树梢的一阵清风,轻盈,自在,随意……
“窗含四明百里翠。”家在城南,工作单位也在城南,似乎随时随地抬起头,四明山就会进入我的视野。
一年四季,朝朝暮暮,四明山恰如一道绵延不绝的绿色屏风镶嵌在城市边缘,有时是浅绿,有时又转成了深绿。但我知道,在山的深处,四季颜色的变换其实特别激烈迅速,赤橙黄绿青蓝紫,轮番出场,眼花缭乱。
到了秋天,暖色调唱起了主角,枫叶如火,银杏染黄,各种野花赶在冬天来临之前尽情绽放,四明山最绚烂的季节也到了!
沐浴着秋天的阳光,吹拂着清新的微风,我们向着四明山出发。
伟岸厚重的山丘总是令人们仰望,也令人们向往,吸引着人们走进它的怀抱,零距离感受大自然的呼吸。我们不知道第一个走进四明山的是谁,但我们知道,在我们之前,已经有无数的人来到四明山,歌之咏之。
中国南方的山川多以秀丽著称。四明山也不例外。四明山脉横亘在宁绍平原南部,平均海拔700多米,方圆超过1000平方公里。莽莽苍苍的四明山,精华部分应该是余姚境内的这一片。为什么这样说?一条理由就是四明山的得名来自余姚大岚境内的四窗岩。四窗岩在大岚镇大俞村的一处峭壁上。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石洞,有四个大小不一的小口,宛如四扇石窗。日月星光透过四个石窗照射进来,让这个普普通通的石洞多了几分灵气。“玲珑开户牖,落落明四目。”四窗岩如同四明山的亮目,望向深邃的天空。当然,我这样说也许有些自夸的成分,可谁又会说自己的家乡不好呢?
四明山千岩竞秀、万壑争流,林木茂密、山花烂漫,自古就是寻仙问道之处,也是文人墨客流连之地。按照道家的说法,四明山是“第九洞天”和“第六十三福地”所在之地。唐朝之前,这里就有刘纲樊云翘夫妇修道升仙、梅福隐居炼丹等很多与道家密切关联的传说。这些传说给四明山罩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,吸引更多的人来到这里。诗仙李白的出场,又让四明山以一种更加壮丽雄奇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。
“四明三千里,朝起赤城霞。
日出红光散,分辉照雪厓。
一餐咽琼液,五内发金沙。
举手何所待,青龙白虎车。”
李白的诗句一如既往地洋溢着“太白式”的浪漫和豪情。李白到底有没有到过余姚境内的四明山,一千多年的岁月已经模糊了太多的往事,我们只能根据极少的线索进行推演、判断。因为关于四明山“洞天福地”的传说主要发生在余姚境内(“第九洞天”为现大岚境内的丹山赤水,“第六十三福地”为现梨洲街道茭湖村一带),这对一生痴迷道家的李白来说,是有莫大吸引力的,所以,李白来到余姚境内的四明山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。
李白的诗句为四明山做了最生动的推介。唐时四明山的山道上,名人雅士络绎不绝,弦歌唱和,蔚为壮观。由此,四明山成了著名的“唐诗之路”的重要一环,也是《全唐诗》里一个亮眼的地名。
有的诗人虽然没有到过四明山,但在自己的创作中一再提及四明山,足以让人们感受到四明山的魅力。这当中,陆龟蒙撰写《四明山九题诗》,算得上媲美范仲淹“遥写岳阳楼”的文学佳话。相传,隐居在四明山的高士谢遗尘曾到吴地拜访陆龟蒙。谢遗尘向陆龟蒙讲述了四明山的奇景胜迹,顿时勾起了陆龟蒙的创作欲望,一组《四明山九题诗》一挥而就。且看《四明山九题诗》中每一首诗的题目:《石窗》《过云》《云南》《云北》《鹿亭》《樊榭》《潺湲洞》《青棂子》《鞠侯》。余姚人看到这些题目,是不是感到特别亲切?
精彩的故事还有后续。与陆龟蒙并称“皮陆”的晚唐著名诗人皮日休看到这组诗后,陶醉于四明山的神奇景色,同样诗兴大发,创作了《奉和鲁望四明山九题》,九首同题的唱和诗令人赞叹不绝。
当然,在我看来,“皮陆”赞美四明山与范仲淹描写岳阳楼一样,绝不是凭空臆造,而是深厚阅历和高超才情的浓缩升华,是一次人生感悟的集中爆发。
在众多与四明山结缘的名士中,绕不开的还有王阳明和黄宗羲。
四明山中留存着阳明先生的祖居地,四明山当然是先生向往的地方。先生一生中应该有多次四明山之行,最著名的一次是正德八年的游学之旅。那年五月,先生携弟子、道友,“从上虞入四明,观白水,寻龙溪源,登杖锡,至雪窦,望天姥华顶,欲遂取道赤城,适久旱,山田尽龟裂,惨然不乐,遂自宁波还余姚”。这次四明山之旅历时半月有余,先生和弟子、道友一路跋山涉水,一路诗文唱和,为四明山增色许多。
黄宗羲与四明山的渊源更加深厚。明亡后,黄宗羲投身抗清斗争,曾在四明山结寨聚义,组织“世忠营”进行抵抗。抗清失败后,他隐居四明山,著书立说。“数间茅屋尽从容,一半书斋一半农。左手犁锄三四件,右手翰墨百千通。”黄宗羲对四明山的一大突出贡献是编纂了《四明山志》。这是现存的唯一系统记载四明山自然与人文地理的专志。黄宗羲编纂时贯彻其“经世致用”的理念,建立了“山系、水系、名胜系、文献系、诗赋系”这“五系”分类体系。《四明山志》开创了以单一山系为研究对象的专志编纂范式,是后世研究四明山的重要文献。晚年,黄宗羲在四明山北麓的化安山龙虎草堂奋笔疾书,《明夷待访录》《明儒学案》《明文海》等一系列光耀学界的巨著在此诞生,让四明山成为天下学子向往的学术重地。
确实,在众多文化名人的“加持”下,四明山已经不是一处雄踞东南的秀山丽水,而是一座令人神往的文化高峰。
“随时四明山”,是无数人的向往。
今天,“随时四明山”已经越来越深入人心。
“随时四明山”,按照我的理解,应该包含两层意思:一层意思说的是四明山一年四季美如画,随时来都不会让游人失望。另一层意思说的是说走就走去四明山,四明山能够为游人提供十分便捷的交通条件。如今,这确实是一个很平常的现实。然而,在以前的岁月里,这是多少人的愿望!
“半夜寻幽上四明,手攀松桂触云行。相呼已到无人境,何处玉箫吹一声。”读了唐朝诗人施肩吾的《同诸隐者夜登四明山》,我们仿佛身临其境,真切地感受到了在四明山区翻山越岭的艰险。
如何让险途变成坦途,真正让“随时四明山”成为最平常的现实?这也是余姚人几十年为之奋斗的目标。
在四明山区,有无数条人们凿山砌石开辟出来的古道。一条条古道连接着四明山腹地一个又一个村庄,寄托着山里人与大山外面的世界沟通的渴望。
四明山区第一条真正意义上的公路是浒溪线。浒溪线始于慈溪浒山,终于奉化溪口,贯穿四明山。查阅相关资料得知,全长一百多公里的浒溪线分段建设,历经几十年,直到上世纪70年代才真正全线建成通车。
有了这条公路,人们进出四明山方便了很多。但限于当时的施工条件,这条砂石公路的路面还是很狭窄。一到冬天,天寒地冻,公路往往处于封道状态。
我们的记忆中存储着很多关于四明山公路的故事。
1994年春天,我和几位好友乘车去奉化溪口游玩,为了领略四明山的秀丽风光,走的就是浒溪线。车过钱库岭,到达羊额岭,恰好大雾漫上来。坐在车厢里向车窗两旁望出去,皆是深不可测的峭壁,不远处山头似隐似现。车行驶在山顶公路上,仿佛漂浮在海面上,似梦似幻。这一段旅程,美则美矣,险亦险矣。
又过了三年,1997年一天的午后三四点,我和一位同事在大岚镇完成采访工作,准备返回城区,想不到这个时候大岚镇已经没有回城的班车了。天色渐渐暗了下来,怎么办?幸亏那时已经出现了“摩的”。我们两个人挤在摩托车的后座上,沿着浒溪线一路颠簸而下。到了梁弄,从摩托车上跳下来时,双腿早已麻木得没有感觉了。山路真难走啊!
从新世纪开始,四明山区的公路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“脱胎换骨”。余梁公路的改造算是一个大手笔。虽是大手笔,但其始也简。记得那是2003年8月的一天,因为我是联系梁弄镇的记者,一大早就赶到了开工现场,去报道这项改造工程。开工仪式选在梁弄集镇边上的一段公路。所谓的开工仪式也没有锣鼓喧天、红旗招展之类的大场面,在当地干部、群众的掌声和欢笑声中,几位施工人员燃放了几挂鞭炮,工程就算开工了。回顾那一天到今天的历史,这条公路为改变山区面貌、促进山区群众走上致富道路发挥了特殊的作用,我能够作为见证者,何其幸哉!
在随后的时间里,油路上山,山区道路裁弯取直,路面拓宽升级……四明山区的道路越建越多,也越建越宽了。当然,变化最大的还是要数浒溪线。多次改造后的浒溪线就像一条金线,把四明山区散落的景点像珍珠一样串连起来。现在的浒溪线不仅是一条交通线,更是一条真正的风景线,为人们享受“随时四明山”提供了最便捷的通道。
今天,我发现了一个特别有趣的现象:尽管四明山区公路网络越来越完备,路面越来越宽阔,但那一条条曾经湮灭在野林荒草里的古道又被整修了出来,重新进入现代人的生活。人们跨溪水、越陡坡,追风逐日、寻古访幽。或许,这是今人与古人心灵对话的一种方式吧?
想到这里,我突发奇想:如果李白行走在今天的公路上,还能写出那样惊艳的诗章吗?
一定会的,而且会写得更加壮美宏大。
“随时四明山”,欢迎古人和今人,欢迎向往和谐灵动大自然的人们。
摄影:沈孟涨 卢益强 谷志锋 陈高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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