品读余姚⑯｜姜山：巨樟之村

从城区出发，沿着长安路向西直行，约半个小时，就可以看到牟山湖了。牟山湖东南首有一条名为“古池路”的柏油马路，简易且平整，向大山深处延伸，车到尽头有个小山村，这个小山村就是姜山。

走在小山村错落有致的屋舍间，是那么安静，仿佛走进了盛满岁月风尘的时光之匣。除了树上蝉儿热烈的鸣叫，以及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，一路上，我们没有遇到一位村民，但遇到了一棵又一棵高大的香樟树，这些树带给我们一个又一个惊喜。

村里上百岁的香樟树有35棵，最老的那棵已有九百多岁了。想不到的是，它竟生长在一户农家的门口，巨大的树冠像一把巨伞遮蔽了院落，高耸入云的枝叶已危及空中的电线，主人只好把其中的一枝锯掉了。这样一来，这棵老樟显得有些比例失调了，看起来失却了一分伟岸，让人深感惋惜。但我还是很敬佩它的，它既然选择了房前屋檐下，就安心把山野的流岚清晖凝聚成自己的一片葱茏恬静，随遇而安地把隐居的日子过成一片枝繁叶茂的风景，在接受平凡的同时，把一生的追求挺立得欣欣向荣。

离这棵老樟不远，有个水池，这就是古籍中记载的美女池。水池旁的樟树群确实让人眼前一亮，特别是北首边有4棵巨樟依偎在一起，姿态各异，风情万种。我们走近水池，池边立着一块木牌，木牌上这样写着：“相传，这里是天上仙女下凡洗澡之处。金鸡峰、凌云峰、积翠峰、峨嵋峰及白马峰百余条涓涓细流，遇旱不干，遇洪不溢。池水澄清，用此水泡当地的‘神龙’茶沁人心脾。用池水沐浴，解人劳顿。村中曾有过百岁老人成群，高寿者比例独占鳌头的历史，皆缘于此池之水。池现呈正方形，面积约840平方米。”

现在，堤岸进行了修整，用石块护坎，平整倒是平整了，但没有了过去泥石堤的原始质朴。据陪同我们的一位村干部介绍，这里原来有6棵巨樟，其中两棵不知道是什么原因，枯死了，现在挺立的4棵巨樟，最小的那棵至少也有一抱多粗。4棵巨樟或像长龙虬枝摇曳，或像雄狮仰天长啸，粗大的枝干或像连理枝有分有合，或像龟背竹有疏有密，枝叶相错在半空中，风吹来，发出“沙沙”的声响，在安静的小山村里好像有人在弄篁吹箫，有天籁之感。有位老婆婆在池边埠头的青石上浣衣，清波荡漾起涟漪，悄悄划出了山村的静美。置身这样的画中，我的内心是那么充实而悠远，一颗感山悟水的心仿佛已在巨樟的招引下落地生根。

巨樟的西北首搭建了一个观景台，掩映在巨樟的绿荫里。爬上观景台，小山村尽收眼底，四周群山逶迤，绿意起伏，而近处，与美女池一堤之隔，村里又挖了一个小水池，村里人叫它“下大塘”，形成姐妹俩池上下相依的格局。我从一位朋友用无人机拍摄的照片上看到，两个小水池仿佛姜山的一双眼睛，闪着绿宝石般的光芒。

村里挺立的一棵棵巨樟无不显示姜山过往岁月的沧桑与深远。传说中，村名与一位美女有关。南宋名臣李光，有一次在梦中和一位红衣女子相遇，女子乃王母娘娘驾前的侍女姜女。姜女知李光因屡遇战乱有迁居的心思，这让李光颇感意外，觉得冥冥之中有某种暗合之意。李光就下定决心率族人从甘肃陇西迁至这个风景怡人的小山村。伐木筑屋，截溪汲水，垒灶升烟，山上植茶，田里种稻，李氏家族从此在这里安居乐业，繁衍生息。这个小山村因有姜女的指点而得名姜山。今天，在姜山，确实以李姓人家居多，那位村干部说，姜山现在98%的户主都姓李。

这个故事是否真实，不得而知。其实，不管是真事，还是传说，已经不重要了，村中有过纪念李光的寺庙是确凿的。在村东不远的山岙处，有一处古庙废墟，至今还立有一块方丈碑可以作证。这块现为市级文保单位的方丈碑是余姚目前现存最老的石碑，系梅园石质，呈豆沙色，碑文镌刻于南宋庆元三年丁巳（1197）五月，系楷体直书，尽管八百余年的岁月风尘在它身上留下了风化的痕迹，有些字迹已很难辨识，但正面名为“冶黄檗裴公真像文”，依然可以识读，这是一则宣州广教禅寺昔宽禅师与通公对禅律的问答录，由李光题写，背面是“唐瑗禅师五咏”——以五峰为题写的5首七绝诗，以及另一首七绝《通律师别姜山诗》。碑下部横镌“方丈”两个大字，由蒋椿摹刻，在今天依然苍朴有力。6首七绝诗文笔优美，歌咏了姜山周围五峰的秀丽景色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为了保护这块碑，2021年初，市文保部门和当地镇政府共同出资，修筑了一座古色古香的保护亭，使其免去雨打日晒之苦。而在方丈碑的不远处，也有一个池子，唤作姜女池，又称姜女修行池。据传，春秋战国时期，姜女在此修行，为佛教开山祖师。唐宋时期的静凝寺就坐落在姜女池前，为明教三道场之一，后迁至姚西佛教社。这个池子虽不及美女池大，但有意思的是，池中悠闲地游着几条红鲤鱼，其中最大的一条，据正在池边洗菜的老人说，已经活了四十多年了，快成精了。

秀丽的五峰环抱着姜山，姜山像一颗明珠镶嵌在一片绿意盎然中。说起五峰的来历，也有一个民间传说。据说，凌云为玉帝之子，位列玄天玉虚宫三十六神将之首，因生性桀骜不驯，屡犯天规，被玉帝贬下凡间养性思过。凌云骑着白马、带着金鸡来到人间，金鸡是早晨用来报晓的，白马是他的神兽坐骑。他见牟山湖风光秀丽，就在南面的一个小山村住下了，和李老汉做了邻居，并和李老汉的女儿积翠结为夫妻，生下一个女儿，名为峨嵋，一家人过得简朴又幸福。

好景不长，玉帝知道凌云动了凡心，派天兵天将前来捉拿。一家人誓死不从。看到积翠和峨嵋跳下山崖摔死后，凌云毫不犹豫地纵身而下，白马和金鸡也殉葬了，凌云跳崖后用最后的神力，将彼此化为五座山峰。五峰连在一起，象征凌云一家永远生活在一起，共同守护美丽富饶的牟山湖，为后世造福。

传说只是传说，但姜山的自然风光确实十分秀丽，我们深深感叹李光的确有着非凡的眼光。

历史上，李光是赫赫有名的。他是崇宁五年的进士，仕途四十余年，从地方到中央任过数十种官职，先后三次任吏部和礼部的尚书。去世后，他被朝廷追赠为资政殿学士，谥号“庄简”。李光最有名的事迹是他在朝时与秦桧共事，不愿同流合污，也不屈服秦桧的淫威。秦桧主和卖国，李光主战抗金，最终，李光遭秦桧陷害被贬职流放。后来，李光的忠贞得到孝宗皇帝的赞誉：“儒林仪表，国家栋梁，风雪翰墨，锦绣文章，驱长怀于寥廓，听鸣凤于高岗。”李光由此被后人誉为南宋四大名臣之一。

李光对家乡有着浓厚的感情，一直认为姜山是他心中的圣地。因为党政纷争，他有过17年的谪居流放生活，流放的日子里，他时时刻刻都在思念家乡：“梦魂忽到姜山寺，万里归寻葬骨山。”也许是一语成谶，他八十余岁时才被允归家，不料，一路劳顿让他无法支撑，没能再看一眼家乡的美景，唯一可以安慰的是他最终还是叶落归根，魂还姜山。

有人说：人遇到木，便是休；遇到山，就是仙。姜山就是这样一个地方，有秀丽的山、葱绿的树，像一个世外桃源。确实，一直以来，这里的村民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息，过着安详自足的生活。可是，藏匿了千年的姜山的后人在面对当下的世俗繁华时，失去了固守相对安逸生活的耐心。许多人走出村庄，去开创更为广阔的世界。现在，村子里留下的青壮年已经很少了，只剩下一批上了年纪的人，静静地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。

在美女池旁，我们遇到一位刚结束田间劳作的村民，他正悠然地倚树小憩：“村里这些大樟树是我们李光先祖及其后人亲手栽的。它们默默见证着我们姜山的起起伏伏，早已成为我们姜山的标志。大樟树仍在，但村里外出的年轻人越来越多，村里有些冷清了。”

是的，在时间和空间的静默中，巨樟悄然将日积月累的小山村光辉揉进宁静的光阴里。如何激发乡村振兴新动能，让美丽的小山村再度热闹起来？近年来，在上级部门和镇政府的指导支持下，特别是文化特派员的“指点迷津”下，湖山村开始实施艺术赋能“诗与远方”项目，重点就是提升姜山风貌。这个项目以浙东唐诗之路文化为核心，借助艺术家的力量，努力把姜山建设成为“宁波唐诗第一村”。目前，村里对古樟树群采取了针对性的保护措施，比如增设护栏，对美女池边原有的休闲广场进行了全面提升改造，打造成为唐诗广场，并修建了15米长的唐诗长廊，整个广场古朴典雅，为小山村增添了浓厚的文化气息。艺术赋能项目不仅精心加固了美女池埠头，使其更加稳固安全，还实施了彻底的清淤与美化工程，古老的水池在现代化手段的呵护下，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。现在，姜山犹如一本渐次翻开的乡土诗集，每一页都承载着乡村振兴的憧憬，每一行都涌动着发展的希望。

确实，小山村现在尽管表面上依然那样宁静，但内心深处，已再度涌动起一种生长的力量，就像那些巨樟在春暖花开的时候会新枝勃发。今天，这个古老的小山村已走出过去平静如水的日子，正利用这些巨樟的资源，全力建设文旅融合网红村。同行的一位镇干部这样告诉我：今年3月，牟山镇创新工作思路，牵头整合湖山村和周边两个行政村的资源力量，共同组建了镇域首家强村公司——宁波牟富旅游发展有限公司，公司将“为百姓谋富裕，为乡村谋发展”作为创设初衷，按照“产权清晰、收益归村”的原则，通过品牌化打造、市场化运行、创新化施策，有效凝聚本地区资源禀赋，增强村级集体经济造血功能，推动集体经济从“保底型”向“发展型”转变，努力成为助推新型农村集体经济发展、扎实推进乡村全面振兴和农民农村共同富裕的全新引擎。而对姜山来说，将充分利用3A级景区村的优势，大力发展“西山白杨梅”“牟山湖淡水养殖”等特色产业，打造有特色、有内涵、有文化的景区化村庄，不断把小山村的资源禀赋转化为乡村振兴发展的新动能，让更多的人了解姜山、走进姜山、爱上姜山，从而让更多的村民走上文旅融合下的共同富裕之路。

小山村的巨樟在盛世又将迎来生机勃发的时代，我这样想的时候，这个巨樟环绕的姜山已经深深地留在我的脑海里。

编辑、一审：徐坚 二审：苏英英 三审：王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