鄂西山乡走来的＂宁波十佳青年律师＂

人物经历

踏入阳明律师事务所初见蹇莉时，她身着一袭浅紫色无袖连衣裙，剪裁利落，不着一丝花纹。腕间轻挽一枚电子手表，耳畔缀着珍珠耳环，清透的妆容下，眉梢眼角尽是从容。目光扫过她的办公桌，书籍、奖牌、文件都有各自安放的角落，透露出一种将生活与工作都打理得清清爽爽的力量感。

蹇莉，一个土家族女孩，1990年出生于湖北恩施——这个山峦起伏、沟壑纵横的少数民族自治州，父母做些小生意谋生。蹇莉从小就争气，读书一直名列前茅，高中更是以全额奖学金考入当地顶尖学府。那时的她，人生轨迹像被红笔框定的标准答案，循着老师的表扬一路向前，却并不知道未来何去何从。

这个困惑在高中时期被一部电视剧意外打破，当《恰同学少年》里那群意气风发的青年学子出现在荧幕上时，蹇莉突然感受到了震撼。“少年毛泽东遇到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小伙伴，他们极具个性、勇敢、心系天下、思索着如何救国救民，我崇拜极了！”即使这么多年过去，说到这里，蹇莉的眼眸依然会不自觉地亮起来，这部她反反复复看了八遍的电视剧，仿佛带着她穿越时空，回到了那个被理想照亮的年代。

这个从小没踏出过大山的孩子第一次有了向往，她想用自己的能量影响和改善其他人的生活！高考填报志愿时，她选择了武汉大学政治学与行政学专业，信心满满地奔赴远方。

在珞珈山下的求学岁月里，蹇莉找到了真正的热爱。她如饥似渴地聆听教授剖析中国农民的心理变迁轨迹，通宵研读政治哲学经典，深入田间地头开展社会调研……“那些理论不是冰冷的文字。”她回忆道，眼中闪着光芒，“而是能让我触摸到时代脉搏的活的知识。”

2013年，蹇莉与恋人步入婚姻殿堂，本科毕业后很快又迎来了新生命的孕育。对这位湖北姑娘而言，远嫁江南小城意味着全新的开始——餐桌上少了熟悉的辣味，多了咸鲜的姚帮菜；耳边不再是亲切的乡音，而是让她一头雾水的余姚方言。但这座拥有七千年河姆渡文化的古城，以其深厚的人文底蕴和包容的城市气质，渐渐赢得了她的心。在孩子哺乳期，她捡起自己的中学时代的兴趣学科——英语，以7.5分的雅思成绩证明了自己的实力——这个足以胜任雅思讲师的高分，成为她适应新生活的第一个漂亮答卷。

不出所料，蹇莉确实做了一年的雅思教师。然而这份在旁人看来体面又高薪的工作，却始终无法满足她内心深处的渴望。“从学生时代，我就希望能做一些更有社会价值、更能突破自我的事。”她这样解释道。2017年，一个关键转折点出现了——司法考试即将对非法学专业考生关上大门。得知这个消息后，蹇莉没有丝毫犹豫，在旁人的诧异目光中，她果断递交了辞职信，全身心投入备考。

那段日子，她的书房堆满了比人还高的法律典籍，每一本都被翻得卷了边。整整七轮的系统复习，让这个非科班出身的考生硬是将艰深的法律案例啃了下来。最终，6个月时间，1200个小时，她以436分的高分通过考试，超出合格线整整76分——这个数字背后，是一个小镇姑娘用无数个日夜书写的逆袭故事，也是她通往律师殿堂的第一张入场券。

访谈实录

张雯：蹇律师，此前我也采访过几位资深主任律师，但您给我的印象尤为特别——作为一位年轻有为的女性法律人，您展现了出众的专业素养，让人眼前一亮。从您跨越山城的求学经历，到毅然转行投身法律事业的人生选择，是哪些关键因素最终引领您走向了律师这条职业道路？

蹇莉：说实话，我并不排斥“小镇做题家”这个称呼！于我而言，它不是贬义词——如果上天给我的天赋是较好的记忆力和高度的专注力，我用好它们就是了。因为会“做题”，我常在竞争中胜出，不断地走向更大的舞台，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情。从恩施的山路到全国的法庭，这一路上每一道解过的题、每一本翻烂的参考书、每一个思考的方法，都塑造着现在的我。

从当年追完《恰同学少年》开始，我就认定职业的价值在于用自己的智慧、德行影响和帮助更多的人。大学时读政治学，认为以政治为业是实现抱负的唯一路径，后来却在实践中发现——我更欣赏法律职业的自由张力。律师行业没有森严的职级壁垒，同仁间以专业能力互敬，时间管理上的自主空间，恰恰契合了我对“独立执业”的想象。

很多人以为律师就是死背法条，但其实律师的核心能力在于解决问题。我们处理的案件里，既有婚姻纠纷中情感账户的清算，也有企业合规里利益链条的梳理，常常要跨界经济学、心理学，甚至理工学科的知识。就像拼一幅多维拼图，每解开一个法律症结，都能看到人性幽微处的光——这种在交叉学科间穿梭、用逻辑征服难题的过程，才是让我着迷的职业快感。

张雯：我听说您在涉外案件领域亦有深耕，能精准处理全英文法律文书的律师实属难得。在您经手的涉外案例中，有没有让您印象特别深刻的？

蹇莉：在我处理涉外案件的过程中，深切体会到每个国家的法律体系都承载着独特的文化思维。

刚开始接触涉外案件时，我也经常一头雾水。英文材料厚重、繁复，百余页的文件堆成了一座小山，每一页都蕴含着专业的挑战。至今记得自己埋头苦读的样子——电脑屏幕上同时开着十几个法律数据库的网页。遇到一个陌生的法律术语，往往要追根溯源，查案例、找判例、比对不同法系的解释，有时候为了一个词的确切含义，要花费大半天的时间反复推敲。但正是这种“较真”，让我逐渐摸清了域外法律思维的脉络。

余姚的小家电产业名气不小，我们律所是本地一家企业的常年法律顾问。这家公司的产品每年都大批销往美国，直到去年突然撞上了“法律暗礁”——美国CERT委员会突然把作为我方客户的美国贸易商告上法庭，指控产品没对加热时可能析出的微量物质做特别警示。说实话，根据检测报告里的数据显示，那些物质的析出量对人体健康根本够不上威胁。可这就是跨国贸易要面对的现实——不同国家的法律思维差异，往往就体现在这些细节里。

作为美国贸易商的共同应诉律师，我在短时间内提供相应的检测报告和答辩材料，最终帮助他们赢得了诉讼。但万万没想到，胜诉后美国贸易商转头向我方公司提出了高达100余万元人民币的赔偿要求！美国人在跨境贸易中的强硬作风，这次算是领教了个彻底。为了尽可能为我方公司争取利益，我只能一直回旋博弈，来来回回大半年时间、数十封邮件，对方终于同意对损失赔偿金额作出让步，同时支付方式调整为以下一年度产品价格折让的方式抵扣。这样我们既保住了这个重要客户，又帮公司避免了现金流危机。现在回想起来，从一致对外，到内部磋商，这场历时两年多的拉锯战，反而成了我宝贵的涉外实战经验。

张雯：其实这种博弈的过程是相当不容易的，是您本来就很会打心理战吗？

蹇莉：说实话，学生时代的我有些木讷。真正学会圆融地处世、灵活地解决问题，那都是工作之后一点点摸索出来的。

特别幸运的是，入行时遇到了我的师父徐敏。他是一个有大智慧的长辈，在他带教的这八年时间，我就像块海绵，拼命吸收着他的法律思维和处世智慧——如何用法律知识解决具体问题，如何与人相处，如何打造自己的专业稀缺性，又如何树立自己的品牌，这些都是在实战中摔打出来的本事。

在师父的办公室里挂了一副字，上面写着“徐图敏行”，每次遇到难题，我都会想起师父的教诲：谋划时要像下棋般深思熟虑，行动时要如猎豹般果敢敏捷。现在的我反而特别享受观察人性的过程——跟法官沟通理论和案例，跟当事人沟通案件进展，跟客户沟通不同发展阶段的法律风险防控，这种成就感就像打赢官司般美妙。

学生时代总觉得世界非黑即白，现在才懂得，社会就像调色盘，最重要的是掌握好那个恰到好处的“度”。这份领悟，可比背多少法条都来得珍贵。

张雯：在交流中，我感受到您对“小镇做题家”这个身份有着独特的诠释。倘若人生轨迹能重置，您是否仍会选择以这般热忱投入生命的每段征程？

蹇莉：法律最打动我的，是它那种独特的双重性——既深深扎根于市井烟火，又高高俯瞰着人间百态。每当我解读那些看似冰冷的法条时，总能触摸到背后鲜活的立法智慧。它就像一位睿智的翻译官，把我们生活中那些模糊的公平正义，转换成精确的权利义务关系。

但您看，法律永远在追赶生活的脚步。我们这个古老又年轻的国家，正以惊人的速度蜕变着，与其焦虑未来十年，不如专注眼前三天。把每一个案件都做到极致，就是对未来最好的投资。

说来您可能不信，现在我反而特别感谢“小镇做题女孩”这个身份。看过世间这么多人情冷暖，正因为身无所长，才更懂得努力读书的价值——它让我有机会站在更高的平台上，见识更广阔的天地。经过了漫长的摸索，那些年埋头苦读的时光，都是在为今天积蓄力量。

我虽热爱工作，但工作不是全部。工作之余，我会在不同领域进行摸索与尝试，比如写书法，我会持续每天练习两三个小时；最近沉迷健身与减脂，我也会为自己制订周密的健身计划，吃自己做的干净又营养的食物。其实，无论是办案子，文明其精神，还是健身，野蛮其体魄，秘诀都一样：找到自己的节奏，然后持之以恒地投入。毕竟，在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，我更想把每一刻都牢牢握在自己手里。

记者手记

说来有趣，在见到蹇莉之前，我一直以为优秀律师的生活就该是007式的连轴转。但眼前这位女士彻底打破了我的印象——她不仅把律师职业干得有声有色，更是在业余时间看书、跳舞、养娃，去有山有水的地方，一个都没落下。她是宁波甚至浙江都少有的“涉外律师”，更是“传习公益法律中心”的发起人和负责人，每月在姚城的不同角落，都能看到她普法宣传的身影。

蹇莉在学校进行公益普法

跟蹇莉聊天，我能深切地感受到她的生命力。她目标感极强，下定决心后便高度专注，她自学高分过雅思；为了考律师证，她可以一边带娃，一边死磕一人高的书墙……

人生能有几回做自己的权利？我想，是无数次。是向上生长，将自己拯救于水火中千千万万次，去做自己想成为的人，千千万万次。

编辑、一审：徐坚 二审：苏英英 三审：王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