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庆华
单位食堂旁边有一条小河,两岸都是一排排垂杨柳,临水依依,随风悠悠,是最适宜蝉儿居住的好去处。“知了,知了——”,一声声缠绵悱恻的蝉鸣声从柳丛中传来,此起彼伏,在夏日的舞台上,蝉儿开着自己的音乐会。
昨夜新雨,空气清新。夏日的天空明亮通透,一如我晴朗的心空。漫步在柳林下,陶醉在蝉鸣中,我发现脚下湿润的草地上有一个个小洞,密密麻麻,如矿泉水瓶盖般大小,而且洞口泛着泥土新鲜的光泽。我略知一点蝉儿的传奇一生,这些洞口就是昨夜众蝉重生的见证。你知道吗?蝉儿们在地底下靠吸取树根的汁液生存,要修行3—7年,有的长达10年,幸运者一旦钻出地底,重见天日,便开始纷纷爬上树,“知了,知了”地拼命呐喊。
谁也不要嫌弃这聒噪的叫声!
地底下漫长又黑暗的生活如炼狱般痛苦,一旦获得新生,难道还不允许它们把隐忍多年的苦闷化作一声声吼叫?!更令人同情的是,它们在地底下默默坚守多年的信念,就是有朝一日为了爬到树上寻找爱情,然后产卵繁衍后代。但可怜的是,残酷的生命只允许它们在树上拥有爱情的时光,而且只有短短的两周。
“知了,知了”,它们知道时间紧迫,一声声的爱情绝唱才显得如此伟大和悲怆!“知了,知了”,那是它们对生命的向往,对爱情的呼唤。
突然,我发现小河两岸的每一棵柳树上都扎着一圈无色透明的粘胶带,就在离地差不多一米多高的树身上。散步的同伴解答了我的疑惑,原来这是食堂老板娘在昨夜设置的陷阱——一个晚上捕获了满满一大面盆蝉。
我的心空立即乌云密布,电闪雷鸣。“知了,知了”,刹那间我也想大声吼叫,为蝉儿们鸣不平!在地底下苦苦修行多少年,终于冲破黑暗拥抱爱情之时,竟然遭此毒手——壮志未酬,先下油锅。
刚钻出地面的蝉儿翅膀未硬,只能以爬行的姿势投身世界,面对那一个个光滑的陷阱,蝉儿们举步维艰,只得停留在那里。“知了,知了”,它们像初生的婴儿,那知道世事的险恶,人类的贪念。蝉儿也许在思考,这世界与原本想象的不一样,为何平白无故地多了一道道让它们永远也迈不过去的坎。
风轻轻地拂动着柳枝,一声声稀稀拉拉的蝉叫声随风而来。“知了,知了”,那声音传入我的耳朵,再也没有原先动人的感受,仿佛变成歇斯底里的呐喊,抑或是无情的控诉。
我不否认,小时候也捕过蝉,那只是一个无知孩童的顽劣,只想与可爱的蝉儿玩耍,挠一挠它的腹部(我们称响板),以听到它的叫声取乐,或者是鉴别一下是响板还是哑板,然后把它们放飞,从没有想到可以残忍地食之果腹——哪怕是在那个饥馑的年代,吃糠啃树皮,也不会有这样的念头。
长大以后,我知道蝉是一个餐风饮露的圣者。我曾经在一篇《夏的使者》里赞美过蝉,把蝉儿喻为夏的使者,夏天的精灵,是夏天不可或缺的吉祥物。想象一下吧,如果夏天没有一声声缠绵的蝉声,那将是多么寂寞,没有蝉鸣的夏天还是夏天吗?
古往今来,曾经有多少诗人为蝉儿吟诗唱和,有的还把蝉儿引为知己。不说别人,就说吾乡前辈唐代虞世南,曾有诗赞之:“垂绥饮清露,流响出疏桐。居高声自远,非是藉秋风”。好一个“居高声自远”。居高,声才远之,自有一股子底气。有道是“壁立千仞,无欲则刚”;我餐风饮露,不食人间烟火,何来“拿人家手软,吃人家嘴短”之嫌疑;我自一身对襟黑褂,连两袖都省略,一树清风,恰似虞公风采。
呜呼,那些自以为美食家们,围着一盘盘金黄色的油炸酥蝉,垂涎欲滴,假如虞公再世,一定会掀翻桌子,然后奋笔疾书:牛嚼牡丹!
(来源:余姚新闻网-余姚日报 编辑:张瀚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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